窗棂外飘着细密的雨，像绣娘穿针引线，把灰蒙蒙的天与湿漉漉的地缝作一整匹绸缎。檐角悬着的水珠折射出万千种绿：柳枝抽芽的嫩绿，苔痕漫漶的黛绿，远处山岚的苍绿，都在玻璃珠似的雨滴里旋转流淌。

楼下花园的泥土开始松动。前日看见蚯蚓在湿土里翻出蜿蜒的诗行，蚂蚁搬着早开的迎春花瓣跋涉。土地像睡醒的巨人，骨节发出细碎的噼啪声。那些蛰伏了整个寒冬的种子，此刻正在黑暗里舒展蜷缩的胚芽，用纤弱的根须叩击冻土的囚笼。

农谚说"七九河开，八九雁来"。运河的冰面裂开银亮的纹路，碎冰载着去年的枯叶顺流而下，宛如放逐千万艘晶莹的小船。对岸工地早早响起了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，戴着橙黄安全帽的工人站在钢筋森林里，身影与远处返青的杨树苗叠成重影。

办公室的年轻人把绿萝搬到窗台接雨水，键盘声比往日更清脆些。玻璃上的雨痕模糊了电脑屏幕的蓝光，却让邻座姑娘水杯里枸杞的艳红愈发鲜明。茶水间的老人望着雨幕喃喃："该泡桐花炒鸡蛋了"，惊蛰前的第一茬香椿正在雨里攒着紫红的嫩尖。

杜甫写"好雨知时节"时，长安城的瓦当应是这样叮咚作响。千年后的雨仍循着古老的韵脚，落在新筑的玻璃幕墙上，溅起同样晶莹的星子。地铁口涌出的黑伞像移动的荷叶，年轻母亲把婴儿车推进雨里，粉红雨衣下传来咯咯的笑声，比雨打香樟叶的声音更清亮。

暮色中的雨染上了霓虹的色彩，便利店门前的海棠花承着彩色的雨珠。穿西装的青年在檐下躲雨，手机屏幕映亮他睫毛上的水汽，突然笑着冲进雨幕——或许收到了等待许久的讯息。雨夜的城市像一块渐渐化开的方糖，每个角落都渗出丝丝清甜。

这场雨过后，晾衣绳会挂满云朵洗过的衣衫，柏油路上将浮起蒲公英黄色的轻梦。而我们都是泥土里向上生长的种子，带着寒冬给予的隐忍，蓄着雨水馈赠的温柔，在下一个晴天到来时，把骨子里的光绽成花。